人生如夢，敘滿信紙

發布時間：2022-09-08 17:19:06 來源：咸陽渭城中學

　　日歷撕到九日這一張，我凝神片刻，在軍訓分配的臨時宿舍中摸黑寫了一張紙條。

　　我的手微不可察地抖著，呼吸急促，臉也漲紅，孩童時期撒謊的跡象大抵如此。我忐忑地折疊好它送到褲兜最深處，仿佛埋藏定時炸彈于巖石層下，深呼一口氣，躺下數著日數。

　　十天，心存僥幸地盤算這張請假條派不上用場。只要亮出這張底牌，蓋上紅章，我便可如同裁判員吹哨，停止我與軍訓的極限拉鋸戰。偽裝成傷員，慣用的腸胃炎病癥我也熟練臺詞，誰都不會懷疑，留一張保命符有什么可恥的?睡吧，什么我都不怕。

　　驕陽似火，太陽是大膽包天的獵人，捕獵追殺我這毫無樹林蔭蔽的獵物。我目眩良久，手不受控地摩挲在褲縫邊緣，掙扎地夾出請假條攢在手心。不如，就在今天使用遁術逃吧。請假條好似平安符，我下意識握緊拳頭，如同溺水之人攀求稻草，我也渴求平安度過第一天。

　　“手松開，緊貼褲縫!”

　　方才還打算逃跑的我渾身一顫，生怕被瞧出端倪做了個魔術表演的假手，藏匿好紙條重新站好軍姿。我暗罵自己一句笨蛋，怎能第一天就求饒?

　　回宿舍時，脖子火辣辣地燒著，澆涼水疼得我齜牙咧嘴。第一次曬傷記憶真是狼狽。躺在床上止不住地犯惡心，渾渾噩噩地一睡天亮，指望睡眠緩解，不想吐得我缺席了早飯。

　　第三天八點強撐集訓時，膝蓋都是軟的，我幾乎吃光了糖果作暈厥的延緩靈藥。我又摸到了那張紙條，似乎這次遞給教官是順理成章了。終歸是我先搖頭，又站直身子。

　　依然睡得不安穩，我起夜到鏡子面前審視背后的人影，正如面對照妖鏡問心是否有愧。我輕蔑地笑了一聲，指著鏡子中人嘀咕:“又沒人看戲，裝什么英雄啊。不假扮病號，就真的弄得我半殘。還是說，你狂妄自大地以為挺得過明天嗎?難道你不肯做就歸類無辜，殊不知有日寫紙條，便不是第一次撒謊。多幾次，怎么也學不會熟練啊?"

　　我停頓住，我見到鏡子那邊洶涌的淚水橫流，我的衣襟也滴嗒滑落幾條支流。我又忙著抹臉，一邊嗚咽一邊憤恨自言自語:“可惡，假清高什么啊?”

　　片刻喘息之間，我心突然澄澈如明鏡。漫漫長夜，無眠的我似乎才理解自己的堅持。我知道我錯了，錯不在昨日，亦不在今朝。我錯在禍水東引，一廂情愿地把怨恨寄托明日，假想明天如洪水猛獸，可我忘了這位客人被拒之門外，也忘了哪怕荊棘遍布，枯骨萬里，我早跨過三日有余。

　　堅持于沉默中，自有其鏗鏘。

　　當在黎明扔下包袱，我的腳步變得輕盈了。我張開搓捻成爛紙的請假條，在背面寫上一行道賀的話，七日后的我自會看懂。

　　軍訓的時日，未曾辜負旁人。我站在湖邊，綠水逶迤，芳草長堤，隱隱笙歌處處隨，細心地展開紙條，滿載軍訓的思量。短短一句，道盡辛苦。

　　“人生如夢，一樽還酹江月。”

　　咸陽湖邊展信來，今日方知我是我。人生如夢，此番軍訓猶如大醉一場，只不過，我好喜歡這個夢，這酒也愈久愈香醇。
 

高一（15）班   崔潤平